惡犬的回憶 @ 德國阿莫過生活

一、櫻花路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已經有些冷的十月天，當時的我應該不到四個月大。對於這個世界，我一無所知，我僅有的印象，只侷限於一條人類口中的櫻花路。感到饑餓的我，茫然無助的躲在小公園裡的長凳底下。我眼裡的世界是那麼的喧嘩而冷漠。看著一雙又一雙的腳從我眼前匆匆經過，我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從何處來到這裡的？

當時的我實在是太小了，據說狗狗的一年相當於人類的七年，所以儘管換成人類的年齡，我也不過是相當於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我不記得媽咪的長相，可是我好想念她溫暖的乳房與毛髮。我依稀還記得她叼著我走到牆角的感覺，還有她舔著我的臉時的溫柔。

此刻的我只能無助的躲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孤獨的嗚咽著。我好餓，可是我找不到東西吃。垃圾筒又那麼高，我聞得到裡頭有人吃剩丟棄的鹹酥雞的骨頭，或者是一個只剩下一點點米飯的便當盒。我還太小，對於死亡一無所知，但是那種極度饑餓的感覺，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已經比死亡還可怕。

沒有人注意到我，誰會去關心一隻饑餓的流浪犬呢？尤其還是一隻髒髒的雜種狗。這條路上有好幾隻比我大又很兇悍的野狗，牠們各自佔有一個地盤，有的守在自助餐的騎樓裡，有的則是佔據切仔麵攤旁的桌椅下。我根本沒有機會從那裡搶到一些吃的，在那些日子裡，我只能在地上找找殘渣，還得小心閃躲許多橫衝直撞的車子。

沒有人想要收留我，也沒有人留意到我的存在。我大概是長的不夠可愛，以小狗來講，我的體型似乎又太大，看起來一點也不討喜。我很羨慕那些有主人的狗，因為在這樣一個都市叢林裡，隨便是那一種動物，都不容易在人類的文明裡討生活，活著並不容易。

＊

那個十月天的下午，我看到有一雙腳向我走來。那個人不只是匆匆經過，而是蹲下來，趴在地上朝著我好奇的看著。那是一個年輕男子，戴著粗框的近視眼鏡。他的表情有點奇特，而且我聞得出來，他身上有昨夜殘留的酒味。年輕人把我從長椅底下拖了出來，動作不是很粗魯，我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友善。雖然以我的動物本能來講，我知道他多少有些危險。

那個年輕男子笑嘻嘻的看著我，他把我抱在胸前，仔細的端詳著我。我當時還那麼小，不知道如何咬人或是自衛。更何況我好餓，已經餓到毫無反抗的力氣。我很寂寞，也很想要有個家，即使是只有幾天都好。身為一隻流浪狗，那並不是我所能選擇的。我多希望自己不是一條醜兮兮的流浪犬，而是一隻能夠四處飛翔的小麻雀。要不然，如果我是一條野貓那都很好。小麻雀自由，四處都找得到吃的；而野貓呢，動作靈敏迅速，在夜晚的城市裡，永遠不缺四處橫行的老鼠。

因此在那樣一個宿命的當下，我放棄爭扎，打算任由命運之河，帶我流向我該歸去的地方。也許眼前這個看起來有點神經兮兮的男子會給我一口飯吃，或者還會給我一個遮風擋雨的屋頂棲身。但是也許他只是一個該死的傢伙，打算虐殺我、或是將我煮來吃了，那也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