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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她叫我飯桶

 

帶著一身酒味的陌生男子帶我穿過幾條大街小巷之後,他停在一間有著紅色鐵門的透天厝前。年輕男子打開鐵門,將我放在有加蓋了遮陽板的院子裡。院子裡停著兩台機車、和一台腳踏車。牆與牆之間還有兩根竹竿橫掛著,上頭還晾曬著一些衣服。

 

此刻從客廳走出一個老男人,他的頭髮幾乎都全白了。年輕男子很興奮的說,

 

「爸,你看這隻狗像不像一隻狼?」

 

老男人看著我,表情挺無奈的說,「這隻狗到底是大狗還是小狗啊?」

 

我無力的搖著我的尾巴,我的鼻子聞到了從屋內傳出來的食物的味道,那麼香,我簡直快崩潰了。這時候從屋內又走出一個很瘦小的婦人,她很驚訝的看著我,嘴裡說著,

 

「不要養狗啦,要養你自己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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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子嘴裡叨念著說,牠搞不好是一種純種狗呢!又說他會負責任,接著傻傻的笑說,也許牠是一隻 狼呢。過了一會兒,婦人在我面前放下一個大碗公,裡面擺滿了白飯和一些剩菜,她還澆淋了一些湯汁。餓到抓狂的我,早就迫不及待的衝到大碗公前,狼吞虎嚥的吞下那一大碗的飯菜。我吞食的速度之快,讓在場的三個人類都傻住了。

 

我飢餓的繼續舔著空空的大碗公,那只大碗公都被我舔得像是剛洗過一般的光亮乾淨。年輕男子在地上放了一塊厚紙板,並把我抱到紙板上頭,摸摸我的頭就轉身離開,留我獨自在院子裡。

 

 

我似乎有個家了耶!他們應該是肯收留我了吧?我不是真的那麼有信心。可是我盡我最大的能力去表達我的善意和可愛。我當時不是那種會亂叫亂哭的小狗,通常我都是靜靜的躲在牆邊,專心聽著從屋內傳出的聲音。如果有人從屋裡出來,我會抬起頭、搖著尾巴表示友善。

 

幾天之後,我終於搞清楚了那個年輕眼鏡男叫做阿光,老男人和婦人是阿光的爸媽。我不知道老爹老媽到底有幾個小孩,我只知道在這幾天裡,我只看到阿光和老爹老媽進進出出。我已經很知足了,對一隻小狗來說,有東西吃和有地方睡,那幾乎就已經很像置身在天堂了。我真的要的不多,只要他們肯收留我,不要把我送回公園或是街上就好。

 

要怎麼描述我眼裡的年輕男子,阿光呢?他把我從櫻花路抱回家後,後來就不管我了。他好像都在家裡,躲在房間裡,跟一隻蝙蝠一樣。阿光沒有朋友,他很孤僻,根本不太跟人來往。我發現,他都白天睡覺,然後晚上會喝酒,無聊的轉著電視遙控器,看著那幾個固定的節目。有時候在三更半夜裡,他還會跑出門找宵夜吃。阿光對我還算友善,反正他如果喝醉了,最多就是會抱著我亂唱歌,可是不會打我或是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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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對於阿光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常常會跟阿光鬥嘴吵架,要他出門找找工作、或者是要阿光不要煩他,給他滾遠一點!或是要阿光不要老是講一些五四三的瘋話來氣他。老實講,老爹很疼阿光的,他們父子雖然常常鬥嘴吵架,但是只要老爹一找到機會,他就會勸勸阿光要想想未來,不要這樣老喝酒,把工作都喝掉了。

 

阿光的工作雖然常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但是當時他還是斷斷續續地有工作在做。當阿光月底領到薪水時,他會把拆都沒拆的薪水袋就這樣交給了老爹。老爹會幫阿光把錢存在郵局裡,分文不動,算是幫這個讓他很憂心的酒鬼兒子儲蓄點未來。阿光很依賴老爹,總是在老爹跟前晃來晃去,沒話找話說的胡扯淡,惹得老爹有時候哭笑不得!畢竟在阿光的日常生活中,他還真的是沒有一個朋友可以說說話。

 

在這個家庭裡,真正在照顧我吃喝拉撒的,結果還是那個婦人,阿光的母親。她會早晚餵我吃東西,每天清理我的大小便。我也不是那種會到處亂拉亂尿的狗,通常都只在固定的角落裡上廁所。其實我也明白,老媽把我當成家畜在養,就像在養豬或是當雞似的,她一定會顧到我的溫飽,只是像在其他方面,她就完全沒概念了。

 

我還沒有名字,她都叫我飯桶。我承認我很會吃也很愛吃,吃就是我的生命,也是我的全部,我甚至願意為吃犧牲我卑賤的自尊。如果你曾經餓過很長的一段時間,那你就會知道我的感覺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甚麼是比吃更真實的事。我甚麼都吃呀,來者不拒。老媽餵我的東西那才會讓所有的獸醫跌破眼鏡、搖頭嘆息。甚麼雞骨鴨骨、魚頭魚尾、空心菜或是蒜頭,反正他們餐桌上剩下的,基本上都到了我的肚子裡。

 

由於我是一隻混種狗,天生體質就很粗勇健壯,因此我也從來沒有因為食物不新鮮、或是帶刺帶骨而生病。對老媽來說,我大概就像一個活體生物餿水桶,她也省了到巷口倒餿水的麻煩。但是不管如何,我覺得自己已經很滿足了,每天早晚都有東西可吃,不必在街頭受飢挨餓,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我又夫復何求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長越大了。阿光一家人對我不錯了,沒有因為我太會吃或太會拉,或者是超級會掉毛而把我趕出去。反正我是一隻四條腿的畜生,他們是不會讓我進到屋子裡。當時如果有人不小心把門開著,讓我有機會溜進客廳裡時,我就會變得很興奮,然後就會忍不住的尿了一地。這樣的行為當然更讓我只能獨守在院子裡,如果我還不識相的溜進屋子,那肯定會被老爹踢出屋外,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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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照過鏡子,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長得是甚麼樣子。我只知道,我開始對於地盤有著強烈的保護慾,任何外來的人都被我看作敵人入侵,或者是危險分子。我開始會對著任何經過家門的聲音狂吠,特別是對郵差和送瓦斯的傢伙。那個郵差很怕我,我認得出他機車的聲音,有一次我都快咬到他綠色的褲管了。老爹總是會很生氣的罵我說,

 

「去你媽的!給我滾到一邊去。」

 

然後抬起右腳就要踢我。我當然不會讓老爹踢到,我哪有那麼笨?老爹的一舉一動我都摸透了,他腳還沒抬起,我就已經夾著尾巴躲到院子的角落裡。

 

我最討厭送瓦斯的,因為這傢伙總是不懷好意的瞪著我。他身上的味道我也不喜歡,很臭很討厭,我看他一定也是那種愛吃香肉的死變態。他竟然還敢趁老爹沒看到的時候,想要踢我兩腳。我哪裡會跟他客氣?他腳才踢出來,我就像一隻鱷魚一樣的衝出去,死咬住他的小腿不放,直到老爹聽到他的哀嚎,轉身出來把我踢飛到牆角去。這又不是我的錯,是送瓦斯的先踢我!但是不管如何,我猜老爹認定我是一隻很兇悍、卻也是很盡職的看門狗,而不只是一隻光會吃和光會拉屎的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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