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犬的回憶之九~大家都累了 @ 德國阿莫過生活

那真的是一個讓我感到非常傷心的過年，好好的一個除夕夜，就這樣被一個酒鬼給毀掉了。阿光永遠不知道的是，他毀掉的豈止是一個過年呢？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夠清醒了，當他回想起這一切，那他會知道，他毀掉的是這一個家庭最後一次的過年。可惜我們都不是未卜先知的仙人，你我都無法預知命運暗中的安排。雖然我有感覺，可是我無法說出來。我知道有些事已經改變了，但是我無法透過你的語言去告訴你。

經過那天晚上的喧鬧折騰之後，來了幾個穿制服的人，然後再經過幾天之後，我知道阿光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住在家裡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可是我猜想，也許他去了一個不會讓他喝酒的地方。阿光會在那邊待多久呢？我不知道，可是我想這樣的安排的確對老爹老媽比較好，甚至是對他自己也比較好。家裡變得很安靜，沒有人會再亂丟亂砸東西、大家也不會再聽到那些充滿惡意的叫囂跟辱罵。

你對時間流逝有強烈的感受嗎？我有，我的感覺非常的強烈。也許你亦明白，我們狗兒的生命遠比人類短得太多，因為在我們體內的時間機置，它是以對比於人類的七倍在運轉。也就是說，你的一年將是我的七年，經過幾年之後，也許你並沒有太多的改變，而我卻已經開始面對殘酷的考驗，我會迅速的老化，以你無法想像的方式在面對這樣的現實。

也許你感覺時間流逝的很慢，可是對於我來說，我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每天的變化。雖然我不明白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就是知道，我每天都能感覺到自己有些不太一樣。時間是殘酷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清楚，在時間面前，我們是顯得如此的卑微。

阿光不在這個家的日子裡，姐姐比較常回家了，她會陪老爹老媽說說話，也會走進廚房裡作一些兩個老人喜歡吃的家常菜。老媽越來越少開伙，主要是她的體力越來越差。姐姐開始買那種乾乾的狗食給我吃，好大好大的一包，可是每一顆的味道都一樣。我不是那種會挑食的狗，可是老實講，這種乾巴巴的東西還真是讓我有些食不下嚥，我挺想念那些帶著油光的雞屁股或是肉骨頭。你們人類說，往事只能回味，這真是我當時的心情寫照啊。

通常在吃完晚餐之後，姐姐也會帶著我出去散散步。姊姊會帶著老媽還有我，在夕陽餘暉之中，慢慢的走在那些我很熟悉的巷弄裡。我好喜歡跟著老媽和姐姐出去散步啊！那樣的感覺很幸福，我能感覺到溫暖的歸屬感，明白自己其實不是那麼的孤單。可惜我就是不能說你們的語言，但是我會很快樂的用叫聲來表達我的感激。

姐姐沒有回來的時候，我一到那樣的傍晚，就會情不自禁的開始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希望老媽能看見我期盼的樣子，於是會想到帶我出去走一走。我說過，我感覺到歲月在我身邊快速的流過。讓我這麼說吧，我甚至也不再那麼熱衷於偷跑翹家的獨自外出，相反的，我變得比較安靜，喜歡待在自己熟悉的院子裡。外面的世界對我來說，它不再是那麼新奇，雖然我還是喜歡嗅聞著那些不同的新鮮味道，可是我比較喜歡有人帶著我，而不是像流浪狗一樣，盲目獨自的穿梭在陌生的街道裡。

老媽一定也感覺到我的渴望，她也會注意到我的行為改變，我是那樣的在院子裡來回不斷的走著，企圖引起她的注意力。所以老媽開始會在吃過晚餐之後，走到院子裡，溫柔的替我扣上狗鍊，帶著我出去走一走。

我的快樂一定表現的很明顯，從老媽微笑的臉龐，我能感覺到她也是很開心。老媽的健康狀況是越來越差，這一點可能當時只有我知道。我能感覺到，在那些跟老媽一起散步的歲月裡，她的步伐越走越慢。我們都老了，可是老媽的老不只是因為時間的關係，而是因為她生病了。

你不會相信的，我聞得到老媽身上有些味道已經改變，而我無法告訴你，那是甚麼樣的味道。有一點點像是腐敗的柑橘，一種很奇怪的腥甜，而那樣的味道，是從她體內散發出來的味道。那樣的氣味是不尋常的，我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聞到過這樣的味道，所以我猜想，這應該是不好的訊號。老媽不知道，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老媽自己也不明白，她自己怎麼會越來越沒有體力，她總是覺得好累，睡眠再多都不夠。

當我們在散步時，我得開始逐漸放慢我的腳步。我不會再那麼橫衝直撞的跑來跑去，相反的，我會開始等老媽慢慢的趕上我。有時候我會看到她突然停了下來，倚靠在某個牆邊喘一口氣。我知道她覺得很累，而且應該也覺得不太舒服吧？只是這些事情，老媽都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老爹自己年紀也那麼大了，他總是會叫老媽多休息一點，就好像睡一個覺起來，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姐姐畢竟不住在家裡，她有她自己的生活與世界，通常當她回家的時候，老爹老媽開心都來不及，當然也更不會提到自己的病痛。特別是老媽，她一向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如果你有一個像阿光這樣的兒子，你不變得沉默寡言都很難。那應該叫做灰心吧？我的意思是，阿光實在是太傷老媽的心。那樣的傷痛是深到骨子裡，無藥可癒。不管姐姐如何努力，那樣的陰影一直就是在老媽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