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哭聲(之十六、幫兇) @ 德國阿莫過生活

十六、幫兇

如果世人真的想要弄清楚，史帝夫那顆腦袋裡到底在想些甚麼，這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嚴格說起來，史帝夫恐怕不只是具有雙重的人格，他的個性裡也充滿的許多的矛盾與衝突。在他那種偏執又變態的認知裡，他恐怕是刻意要讓莉莉安娜一直懷孕，替他生養許多的孩子。也許他認為，只要讓莉莉安娜生養了越多的孩子，她就更不可能離開他。

史帝夫自己也知道，他終究會越來越老，他也沒有把握，自己到底能夠這樣關著莉莉安娜跟其他兩個孩子有多久。沒有人會知道，如果有一天當他面臨老死之際，史帝夫會不會終於良心發現，讓他的孩子們重回人間，或者他是打算著，讓莉莉安娜跟另外的兩個孩子一起悄悄地陪葬，死在那無人知曉的地牢裡。

但是不管如何，萬一真的那一天終於到來，當他不得不打開那扇地牢鐵門之際，史帝夫幾乎很自信的認定，經過了這麼多年之後，莉莉安娜恐怕也只會更想保有她自己的平靜。再說以她那種害羞又受創的個性，她亦不會有那種勇氣去告發他。而且莉莉安娜還拖著這些在法律上是「父不詳」的孩子們，根本也不會有什麼男人會對她有興趣的。她最終還是得有人給她麵包吃，而能夠供應她跟孩子現實生活所需的人，也只有史帝夫而已，所以史帝夫很自信，莉莉安娜最後還是跑不了太遠。

只是史帝夫還沒那麼老，他還有那個能耐，繼續掌控他那地上與地下兩個家庭的秩序，一切都還是照著他的意思在運行。莉莉安娜跟凱薩琳，還有馬庫斯，這三位無辜的受害者，依然還是被關在那個沒有日夜之分的地下密室裡。不同的是，兩個小孩子都長大了。凱薩琳已經十四歲，而馬庫斯也已經十三歲了。兩個小孩的健康狀況都存在著很多的問題，不管是肉眼看得到的、或是還在潛伏中的健康問題。

由於他們是從出生後，就一直都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裡，這兩個孩子從來沒有一天見過陽光，更別說是曬太陽了。兩個孩子都嚴重的缺乏維生素D，而且還有很嚴重的貧血問題，同時因為是近親亂倫的結果，這兩個孩子都有免疫系統上的缺陷。

但是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似乎是出於本能的，就這樣強迫自己去適應如此惡劣的生活環境。沒有上過學的兩個孩子，平常都只能用最簡單的口語跟母親溝通，當然孩子們也不會讀跟寫，更別說是最基本的加減乘除了。

沒有人願意去想像，這兩個小孩的心靈創傷到底有多嚴重。史帝夫強暴莉莉安娜的場景，在過去的那些日子裡，常常會在兩個孩子的眼前出現。史帝夫根本不在乎，如果孩子看到那樣的場景會怎麼想？史帝夫真的是無所謂，他無所顧忌的在孩子們的眼前，無情的凌辱莉莉安娜。莉莉安娜自己也不敢有太多的反抗與反應，因為她不想激怒眼前這個變態，而讓母子三人都直接受到傷害。在那種不堪的狀況下，莉莉安娜就只能被動的安靜接受，她會把自己的感覺切斷，把自己當成是一具屍體。唯有如此，才是對她跟孩子們最安全的方式。

地面上的羅絲，那個身為母親的羅絲，在她的心裡，到底有沒有一絲懷疑曾經出現過？當羅絲餵養著這第三個又是從大門外撿到的男嬰時，難道她都不曾訝異過，這三個孩子的長相是如此的相像？特別是這第三個男孩大衛，他的長相簡直是史帝夫的翻版！隨著時間的過去，那份驚人的相似連親友們都曾經談論過。

只是我們情願相信，善良的人們是不會主動去聯想到「亂倫」這種齷齪又變態的可能性。再說這樣可怕的情節，一般都只是在電視上才會看到，就像是沉默的羔羊（The Silence of the Lambs），那個人魔漢尼拔Hannibal一樣，這種變態的情節是不會發生在自己的眼前，那從來都只是發生在很遙遠的地方，不可能會發生在自己的家裡。

怎麼可能呢？不管事情的真相與答案其實一直就在身邊，就在家裡，然而它們還是如此輕易地被人給忽略掉了。從這三個「疑似被生母拋棄的」孩子的眉眼裡，都能輕易的看到史帝夫的影子，或是莉莉安娜那種悲傷的微笑。面對像羅絲這樣的母親，人們根本不知道該怎樣去評斷她，因為她竟是如此的善良又如此的愚鈍。但是人們無法不去想，是否母親羅絲是刻意不敢去發掘真相，而她其實已經變成是一個間接的幫兇。

這三個孩子在法律上都有定義上的困難，因為他們三個確實是羅絲的孫子跟孫女，但是他們同時卻又是她丈夫的孩子。對於史帝夫來說，這種狀況對他完全不是問題，因為那都是他的「傑作」，他的孩子。史帝夫本來就活在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裡，光明的、跟黑暗的兩種世界。在地面上，他勉強自己去接受那些在光明世界裡的法律，但是在黑暗的地底下，他制定他自己的法條。

讓人完全無法接受的是，莉莉安娜已經在這個地下牢房裡，渡過了漫長的十九年，然而她的苦難並沒有結束。當凱薩琳十五歲時，莉莉安娜竟然又做了一次高齡產婦。這次是一個男嬰，她給男嬰命名為文森。文森沒有那個好運氣，因為史帝夫再也不敢冒著引起司法單位疑心的風險，他才沒有天真或是狂妄到那種程度！這一次他決定讓文森留在地底下，跟他的母親一起過日子。他跟莉莉安娜講得很簡單，

「三個歸我，三個歸你」，很公平的決定，六個孩子，五五分，就好像是談生意一樣。

小小的文森是地底下的小太陽，因為他那種全然無知的微笑，讓地底下的三個人，心都溫暖了起來。小文森不是那種愛大聲啼哭，搞到眾人崩潰的那種愛哭鬼。小文森的個性很開朗，是那種見到人就會大笑的嬰孩。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睡覺，要不然就是盯著人傻傻的笑著。小文森還不知道人間的疾苦，他總是對著抱著他的人，開開心心的展現出那種有如朝陽般的笑容，就像是鼓勵著對方，不要放棄希望。

慢慢的，小文森開始學著四處爬行，就像一隻小壁虎似的，他很機靈的在狹窄的空間裡爬來爬去。當小文森不小心撞到人的時候，他就會咯咯的開心的笑著，就好像是別人故意要跟他玩耍一樣。他非常喜歡有人陪著他玩遊戲，一根湯匙或是一個塑膠盒子，他都可以玩得很開心。對於凱薩琳和馬庫斯來說，小文森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洋娃娃，讓沉悶的地牢生活有了一些改變，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感情上的出口。

但是對莉莉安娜而言，這種在地牢裡的生活，她幾乎是日復一日的重複著那些相同的絕望。她早就忘記過去那種在活在地面上的感受，也真正放棄了那種重返正常生活的念頭。已經超過二十年了，莉莉安娜從沒有看過除了史帝夫之外，來自外面正常世界的任何人。她變得非常的膽小與焦慮，甚至極度缺乏自信。莉莉安娜不認為自己會有那種勇氣，能夠重回到人群裡。這樣矛盾的心態，讓她有時候會以為，這個讓人詛咒的地下室，其實已經變成是一個對自己的保護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