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的異想世界(之三、減法的人生) @ 德國阿莫過生活

之三、減法的人生

可想而知的是，個性太過耿直，腦袋又太過單純的阿莫，實在不適合這個爾詐我虞的生態裡討生活。那種感覺有點像是誤入叢林中的小白兔，不過都是自己自找的，說真的也怨不得那種屬於人情世故的奸險。記得那時候同組的一個男同事很嚴肅的告訴我，如果能夠達成業績目標，要他舔客戶的ASS他都願意。這樣的偉大的情操阿莫絕對沒有，因為阿莫剛剛好是個有潔癖的怪咖。

聽到同事這種赤裸裸的宣告，阿莫除了無言還是無言。無法理解的當然還是數字帶給自己的這些不快樂，或者也可以說，難道只是為了那些好看的數字，那些隱藏在數字之後的功名利祿，人們就可以不顧一切，把所謂的道德標準通通都降到了新低嗎？到底一個人的存在是為了成就那些好看的數字，還是好看的數字成就了一個人？有時想想，阿莫真的應該去好好讀哲學系，雖然這個學系完全不是我的菜，但是最起碼阿莫也許可以從中找到一些苦思良久的答案。

書櫃裡還躺著的是歌德寫的那本浮士德，不過缺乏慧根的我，一直無法融入到歌德那隱晦莫測的世界裡，所以十幾年來，阿莫從來沒有辦法看完這本書。Deal with the Devil，魔鬼交易，把靈魂賣給魔鬼，然後就能得到自己所想要的東西，這聽起來實在很誘人，不過那樣的想法還是想想就好，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都說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所以既然自己缺乏做事業的企圖心，那麼就不要再撐了。

那應該是一段慘淡的歲月，算起來是阿莫人生裡的一段低潮時期。離開了一個不適合自己再撐下去的工作，談了一段很失敗的感情。好像都只是在那一瞬之間，工作跟感情突然都掛了零，搞不清楚自己當初是到底是在忙些甚麼鬼東西。沒了工作也沒了感情，哈哈，就只剩下每個月必須繳納的貸款壓力還是如影隨行，就像背後靈一樣的跟著自己不放。老實講，通常都是在那種最低潮的時候，阿莫似乎更能了解，生命想要教給自己的那些道理。

沒有工作的日子裡，這才真正的發現，數字真的是無所不在，感覺上這一大堆緊迫盯人的數字，似乎是二十四小時都充斥在自己緊張的生活裡。身分證號碼、駕照號碼、出生日期、罰單金額、保險費用、電話號碼、銀行存款、薪資收入、貸款金額、信用卡循環利息、已經寄出的履歷表、食衣住行的各項開銷，學數學到最後，發現最常用到的竟然只剩下減法，一個只剩下減法的人生，那是不是一種悲哀？

沒有工作的自己，日子還是得想辦法過下去，活期帳號裡的數字似乎一直以減法的方式在提醒自己，趕快去找工作。以數學的觀點來說，負數是指小於０的實數，負數在表示小於０的值的時候非常有用。在會計學裡，它可以被用來表示負債，而且通常以紅色表示，阿莫當然不希望自己的信用破產，帳戶裡到處是以負數的形式存在，而且說實話，在真實的生活裡，負負可不會得正。那樣的心理壓力其實很大，因此阿莫還是得努力的找工作，用自己的時間換取銀行存摺裡的正數。

不過就算是活在這樣一個處處是減法的生活裡，除了數字之外，阿莫還會感受到的是，那種屬於生命長度的減法。阿莫會看到的，是自己的青春已經接近了尾聲，還有以可怕的速度，正在逐漸衰老的父母。就連那種心中的熱情，還有那些所謂的信心，似乎也是以減法的形式在運作，不管是對於自己，還是對於人性，或是對於那無法掌握的未來。阿莫並沒有變得比較悲觀，只是越變越實際了。這樣的改變你不能說它是好是壞，但是最起碼，阿莫開始比較能夠懂得甚麼叫做適應社會，或者說，比較能夠適應這樣一個現實的社會生態。

如果能夠重新再開始一次，阿莫不會因為一時的衝動去買個一個殼，然後開始跟鍋牛一樣，得把房貸日日夜夜都揹在肩頭，還得像蝸牛一樣，得慢慢的往前爬行至少二十年。逐漸的阿莫的膽子越變越小，不敢隨便輕舉妄動，許多理想得暫時放一邊，就像是走鋼索一樣，一邊是自己的理想，一邊則是現實的數字。那些當初的理想，好像在不知不覺之間也被自己給量化了，因為自己已經沒有剩下太多的信心可以任性的揮霍。說實話，那時所謂的自信心，似乎薄的跟春捲皮一樣，一不小心就會被那些突如其來的情緒與挫折感給撐破掉。

阿莫也應該不會去買車，就是量力而為，什麼都不買，不要再揹負任何的貸款數字。有些人會因為有貸款而變得更有企圖心與衝勁，不過這樣的特質在阿莫身上找不到。沒有貸款的日子，也就不會有任何的壓力與牽絆，可以比較自由自在的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當時的自己，似乎是每天追著數字跑，或者說，生活似乎都是繞著數字在運轉。

銀行用數字衡量你的信用，可能大部分你的親友也是用數字在衡量你的成就，或者是，你的親密愛人也是用數字來衡量你的愛情重量與密度。這算偏激嗎？其實也還好，曾幾何時，人們都習慣用數字去衡量品質，或是衡量一個人的存在與價值。有辦法的人，會想辦法用更多的數字去購買更多的數字，就好像那些龐大的數字真的能夠證明自己的存在夠好或是夠屌。

自尊心的價值開始逐漸等於零，然後龐大的數字似乎逐漸取代｢自信｣這兩個字。人們已經養成習慣，用數字去衡量一切，用數字去決定東西的好與壞，用數字去決定藝術的高或低，用數字去決定感情的重與輕，用數字去去決定自己存在的價值。用數字去決定多數與少數，多數就好像一定是好的，少數就好像是不成熟的，就連放在政治也一樣，數字在說話，而不管那些紙上的數字，是不是能夠真實的衡量這一切。人生怎麼可能用數字囊括一切呢？你的愛情或是你的理想，人與人之間的友情或是你對事物的熱情，怎麼可能用數字就能說明一切？

但是用數字來思考，是最簡單與最不傷大腦的事，數字清楚地劃分了多數與少數，強者與弱者，優勢與劣勢，所以人們開始選邊站，哪邊風大就往哪邊倒，跟著多數或是所謂的主流走就對了。自己不用傷腦筋去判斷，越是不需要運用大腦思考的狀況，就越受多數人的歡迎，反正要錯大家一起錯，誰也不想當個孤獨的異類，而且事實上，那些所謂的小眾或是異類很容易就被大眾貼上標籤，不是等著被淘汰就是被遺忘。於是所謂的主流思維掌控了一切，人們開始步入一個用數字決定一切的時代，一個新腦殘社會。

阿莫就說嘛，數字帶給阿莫的啟發，永遠大於加減運算或是什麼開根號微積分。到最後，數字帶阿莫的聯想竟然還是與人文主義與社會化有關，相信阿莫從前數學從來沒有及格過，這其中的原因還是有它奇怪的關聯在。不管如何，數字帶給阿莫的啟發遠遠超過聖經啟示錄，因為數字的啟發，它讓阿莫能夠在這鋼筋水泥的叢林裡繼續討生活，也因為數字，阿莫開始關心存在主義，我思故我在，數字不是我，我不是數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