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是我的全世界。是她,將我從永無止境的惡夢中帶了出來;只有她沒有將我遺忘在那樣陰暗又發臭的角落。在我完全放棄了希望、放棄了最後的掙扎的時候,她讓我重新有了機會再好好活下去。姐姐沒有丟下我不管,雖然我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到底去了哪裡,或者說,她究竟去了哪裡。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我和姐姐都坐在同一台車子裡。
我聽到姊姊跟開車的人說,
「麻煩你,到機場。」
我不知道機場代表甚麼意義,感覺上是那種將要離家十萬里的感覺。我順從的被放在車廂後座,儘管隔著一層籠子,我依然能夠感覺到車子移動的速度很快。我很緊張,可是我不敢亂叫。我聞得到空氣中裡有不同的味道,那些味道對我來講非常的新奇。
姐姐跟我下了車子,她把被關在大籠子裡的我,連同行李都放在一個推車上面。我看到我的周圍有很多陌生的人,而且他們跟姊姊一樣,都有帶著行李箱。我感到很不安,因為這個地方我從來沒有來過。姐姐把我放在一個會滑動的輸送帶上,她跟我說,
「冬冬乖,好好睡一個覺,不要怕。」
在那之後我就看不到姐姐了,因為接著有人把我放進去一個地方,在那邊我竟然不是唯一的一條狗。我看到很多的行李箱子,也看到好幾個狗籠,每個籠子裡也都關著一條跟我一樣,心裡覺得害怕又無助的狗兒。我們激動的對著彼此吠叫,想要互相交換一點情報。不過那並沒有甚麼用,因為我們心裡都是同樣的焦慮不安,也都看不到自己的主人。
我聽到巨大的聲響,感覺到我所存在的空間在快速的移動中。我的四周並沒有燈光,周圍的狗兒跟我一樣開始忍不住的嗚咽著。我感覺到自己好像離開了地面,周遭的箱子和籠子開始傾斜。我想像自己是一隻鳥兒,正在往天上努力的飛。面對這種奇特的經驗,我忍不住的發抖,只能想辦法找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讓自己好好睡一下。不過我心裡還是很惶恐,姐姐到底在哪裡?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個奇怪的空間裡待了多久?感覺上好像一天都過去了。我一直聽到持續不斷的、轟隆作響的引擎聲,這讓我覺得自己頭昏腦脹、而且耳朵裡面有回音。我覺得很不舒服,有幾次忍不住吐了起來。就這樣昏昏沉沉的過了好久好久,終於一切又歸於平靜。有人打開門,將我和其他狗兒的籠子提了出來,這讓我感到放心了一點,似乎我又回到了地面。
這裡到底是哪裡?我無精打采的窩在籠子裡,不知道該怎麼辦。遠遠的我看到姊姊正向我走來,她的表情看起來既緊張又疲倦。不過當她看到我的時候,姐姐臉上有了微笑,我知道她很高興看到我還好好的。我整個精神頓時又好了起來,我把我的臉和鼻子湊到籠子外,想要舔一舔姐姐的手。
我周圍的聲音聽起來很奇異,就連人類的長相也不太一樣。他們說著完全陌生的語言,我連一句熟悉的話都聽不到。雖然我不能講話,可是我還是能夠區分的出來,這裡講的是另外一種語言,那種差異之大,就好像狗吠跟貓叫是那麼的不同。姐姐帶著我走到外面,我大口呼吸著清冷的空氣,覺得舒服了許多。我發現,就連空氣裡的濕度也是不同的,很乾燥、氣味也不一樣。
又是坐上車,又是不停的往前移動著,我知道這又是一趟很長的旅行。我想我好像開始明白,為什麼姐姐總是間隔那麼久,才會偶爾出現在我眼前一次。她大概是要帶我去她住的地方,雖然我實在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身在哪裡。不過我不害怕,因為此刻姊姊就在我的身旁。
*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再遇到那隻討厭的狗,安妮公主。安妮是一隻很自大的狗,我自己雖然也是一隻狗,可是我從來沒有看過像牠那麼囂張又變態的短腿狗。這麼多年沒有見到安妮,但是我可從來沒有忘記過牠。有一種狗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隻狗,相反的,還把自己當成是人的狗,那就是像安妮這種心理變態的傢伙。
安妮非常的驚訝,牠完全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在牠眼前出現。牠很生氣,對著我猛叫個不停。安妮一直想要趕我出去,牠很討厭我竟然會出現在牠的地盤上。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安妮就很明白的表示,牠非常瞧不起我,因為牠認定我又笨又醜。安妮認為自己是非常尊貴的,同時也是獨一無二,牠是唯一能夠獲得姊姊全部注意力的純種狗。老實講,豈止是狗眼看人低呢?我告訴你,狗眼同樣也是會看狗低的!狗兒要是現實起來,也不會輸給兩條腿的。
你們人類常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那簡直就是我當時的心情寫照。凡事都有優先順序,在我們狗兒的社會裡,同樣也存在著長幼有序的倫理。這裡是安妮先到的地方,牠就是這裡的老大。雖然我很不願意面對這樣的事實,但是為了我日後生活的安寧,我也只有忍氣吞聲,任由這隻比我不知小了好幾倍的白毛變態狗對我大呼小叫個不停。
我很興奮的看著姊姊所住的地方,也就是我的新家。這裡跟過去我住的老家完全不一樣,因為實在是太乾淨了,乾淨到地板都會反光。我看不到任何一個垃圾,沒有老鼠也沒有蟑螂,甚至連蒼蠅都看不到。地上的磁磚反射出明亮的光線,直到現在我才了解,為什麼安妮在老家不肯移動牠那四條尊貴狗腿的原因。雖然安妮確實是一條很做作的賤狗,可是你可以從牠身上的毛髮輕易看得出來,牠實在是一條非常愛乾淨的狗。
突然地我好想上廁所,天啊!我不知道自己該在哪裡尿尿。姐姐正忙著把行李搬到另外一個房間,我看不到她在哪。安妮又對著我狂吠個不停,警告我別輕舉妄動,可是我真的尿急啊。我一直在原地轉圈圈,不知道該不該就地解決?突然間我看到大門只是虛掩的,於是我想都沒想,立刻轉身就從大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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