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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阿光大概是不會再回來了經過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我幾乎都快忘了他的存在所以當他突然又再度在我眼前出現的時候你可以想像我是多麼的意外阿光看起來有一些不一樣了,他身上的味道少了過去的那種刺鼻的酒臭味。我還聞到一種只有醫院才會有的味道,或許吧,這些日子裡他肯定得吃不少的藥。

 

     

阿光看我的眼神也不太一樣,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一點點的渙散,感覺上好像才睡醒沒多久的感覺。他的步伐也有些改變,變得比較緩慢,而且有一點缺乏平衡感。雖然不是那種很明顯的東歪西倒,可是感覺上就是有一點奇怪。他從前走路時都會拖著腳步,而如今更是明顯了。

 

 

那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你本來以為外頭的天氣應該是會下大雨的,結果你等了半天,卻沒有任何雨點飄落下來,反而是本來凝聚的烏雲卻開始逐漸的散開。這就是我對阿光剛回到家裡的第一個感覺。

 

 

他變得比較安靜,不會像從前一樣那麼的大吵大鬧。我本來以為他應該從此不會再碰任何酒瓶的,可是那終究只是我的一種想像。但是不管如何,阿光大概是很怕再被穿制服的帶走,因此他是以一種很偷偷摸摸的方式再度開始喝酒。老實講,那時候他身上的酒氣大概也只有我才會清楚的嗅聞到。

 

 

阿光真的有些不太一樣了,他沒有再對老媽破口大罵,或是語帶威脅的做勢打人。老實講,我不知道這是因為藥物的關係,還是因為他看到老媽外表的劇烈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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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給我的感覺越來越像一個逐漸被掏空的布偶,每當老媽從醫院回來後,她就又變得更衰弱了一點。就像我之前告訴過你的,姐姐變得比較常回家,可是她每次回到家的表情就更沉重了一點。

 

 

剛開始姐姐帶老媽去醫院時,老媽通常都能當天回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老媽的狀況一定不是很好,因為我都得等上好久好久之後才會再見到老媽。通常在那樣漫長的等待之後,當我又見到老媽時,我竟然會先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跟肉的味道。

 

 

我不知道老媽到底遭遇到了甚麼事?她的醫生會對她做些甚麼事呢?是跟我上次在醫院的遭遇一樣吧?在我醒來之後,突然發現肚子上有一道很長很深的傷口。老媽肚子上的傷口肯定很深很大,要不然我怎麼會看到她的衣服上還滲出一些血漬?

 

 

老媽當然不可能再帶我出去散步,就像從前一樣。那樣的日子已經變成一個記憶,像秋天被風從樹枝上吹落的枯葉,無奈的飄落在地上,最後被來往的腳步踩得零零碎碎。

 

 

大部分的時間裡,老媽都是躺在她自己的房間裡,她不再有那種體力或是機會出門了。老媽其實也變了,我感覺得到,她開始會遺忘很多事情。譬如說,她會忘記餵我吃飯,或是重覆餵我吃飯,而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變得如此健忘。就像當她嘗試要像從前一樣打掃院子的時候,我會察覺到老媽心裡的困惑,她會突然忘記她到底在找甚些麼東西,或者是,過去那些東西是放在哪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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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真的是一件很傷心的事,特別是面對那種似乎永遠不會好的病。老媽到底知道多少關於自己生病的真相?我想姊姊是那個最清楚的人了,但是我猜她不會跟老爹老媽說太多。老媽其實自己也病的糊塗了,她也無法在意那麼多,從她的眼睛裡,你可以感覺到那種聽天由命的委屈與不得不的順從。

 

 

奇怪的是,阿光好像變得比較能夠跟老媽和平相處了。他會走進老媽的房間,想要找老媽說話。我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些甚麼。但是我從那種平板的語調裡,我知道阿光只是想要找個人說話,或者是想跟老媽說話,而不是為了吵架而說話。這是一個讓我感到悲傷的畫面,一個孤獨的酒鬼跟一個將死之人的對話。

 

 

阿光會喃喃自語似的說上好長一段時間,老媽通常就是那麼安靜的聽著,任由阿光在她床邊絮絮不休。偶爾我會聽到老媽勸他,

 

 

「你就不要再喝酒了,喝酒有甚麼好呢?」

 

 

然後我會聽到阿光開始胡扯一些歪理,大概就是那些他不會喝多,他會很小心、他沒有酒癮、或是喝酒能夠讓他比較好睡之類的藉口。但是不管如何,阿光還真的像是轉性一樣,真的很少很少在家裡破口大罵或是亂發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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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常常搖頭嘆氣,我不知道他搖頭嘆氣是為了又開始喝酒的阿光,還是日漸消瘦的老媽?也許兩者都有吧。我的想法是,想不出來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還不如去外面走一走。所以我又偶爾開始會自己出門逛逛,反正現在也沒太多的差別,因為我自己也只是在我住的那條巷子走一走而已,我並不想、也不願意跑的太遠了。

 

 

生命有時候確實是充滿無法預知的諷刺,我們誰也沒有想過,當老媽在浴室渾身是血的昏倒之後,第一個發現老媽躺在血泊裡的,結果竟然還是那個老是喝酒的阿光。不是老爹也不是姊姊,而是那個最傷老媽的心的兒子。

 

 

阿光一定是跟我一樣聽到那個奇怪的撞擊聲,很像是頭撞到牆壁的聲音,或是整個人摔倒在地板上的聲音。老爹年紀大了,聽力早就不好,但是阿光可沒有重聽,他一向疑神疑鬼的,連屋頂上有貓走過他都聽得出來。他當然聽到老媽在浴室裡摔倒的聲音。然後是非常混亂的場面,我聽到尖銳的鳴笛聲,然後是好幾個人抬著擔架,把老媽抬進車子裡,然後車子又咿嗚咿嗚的開走。

 

 

在那樣混亂的情況裡,你大概以為我會瘋狂的大聲吠叫,你錯了,我所能做的竟然只是退到牆角發抖,無聲的看著陌生人將老媽搬走。在經過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之後,我早就發現,外面的人其實不是最可怕的,因為通常會傷你的心的人,結果都是你最愛的人。既然是如此,我怎麼可能會再對陌生人吠叫呢?我變了,從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是真正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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