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關於鳥雀
歐洲的冬天是會下雪的，說是天寒地凍，完全不是誇張的說法，當你走在冰凍的地面上，會感到一股寒氣由腳底升起，也會聽到聲響不太一樣，很像是踩在冰凍的輪胎上走路。所以當時序進入深秋，大約十月底吧，在許多人家的院子裡，都會開始在屋外的樹上掛上幾串鳥食，或者就在院中豎起一間小小的鳥屋，裡頭擺滿了許多的穀類、葵花子或是花生米這一類的吃食，好讓這些在嚴冬裡，沒東西可吃的野生鳥雀們食用。
憑心而論，歐洲人真的很疼愛這些野生的鳥雀，基本上所有的鳥食，在超市裡都能買得到。鳥食的種類與設計琳瑯滿目，有的甚至可以說是匠心獨具，外觀看起來就像是蛋糕或是派餅一樣，非常的富有巧思。就連我都會感到很好奇，很想抓幾顆起來嘗嘗看。常常在散步的時候，當我看到人們在樹上掛上那許多不同種類的鳥食，心裡會感到一種很祥和的幸福感，雖然那些吃食又不是給我吃的。
不論是我住在德國或是荷蘭的日子裡，每年冬天，在屋外替這些小祖宗們準備些過冬的食物，竟然也變成我的習慣了。我會在屋外的樹上，掛上一串鳥食，也會在花台上擺上一碟榖類、葵花子和麵包丁，好讓這些挑嘴的小祖宗們有比較多的選擇。
野生鳥雀是很害羞、也很容易受到驚嚇的動物。可能也是因為牠們實在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沒有足可自我保護的利嘴跟利爪，身形又都那麼嬌小，平均大概都是十公分再多一點點。嬌小的鳥雀們唯一有的本能，就是警覺性很高，疑心病都很重。若是牠們感覺到有一丁點的風吹草動，任何的可疑狀況，牠們馬上會放下嘴邊的食物，立刻迅速飛走，停在更高的樹枝上，或是乾脆就鑽入灌木樹層裡躲起來。
每天看著這些野生的鳥雀，在屋外嘰嘰喳喳的叫著唱著，牠們的聲音實在是很婉轉動聽，讓人心情要壞也很難。譬如說大山雀吧，牠的鳴叫聲很清脆悅耳，長相又很清秀。但是特別的是，大山雀是那種始終無法在人工飼養的條件下繁殖，只有在戶外的自然條件下，才有辦法繁殖的鳥雀。我雖然不懂太多大山雀的天性，但是牠們的鳴聲音大約就是「仔嘿－仔仔嘿－仔仔嘿嘿」或「仔仔嘿嘿嘿」，可以想像的是，在這些不同的鳴叫聲裡，肯定也有不同的含義，一種鳥雀自己才會懂得的語言。
喜歡拍生態的朋友大概都會同意，個頭嬌小的野生鳥雀是非常不容易拍好的。不只是除了器材的條件要求外，還有就是在很多狀況下，是你聽得到牠們在鳴叫，可是你卻看不到牠們。或者是你終於發現了牠們，可是牠們是站在好幾層樓高的地方，在那消遙自在的蹦來蹦去，就算是拍到，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模糊身影。或者是你好不容易看到牠們就在近處，可是牠們知道你在看牠們，真的就是在轉眼之間，這些鳥雀就已經消失在某個樹叢裡。又或者，鳥也站的夠近，牠也還沒發現你的存在，可是太陽突然消失了，然後是一陣狂風吹起，不要笑，拍鳥通常是拍一把心酸淚的。
基本上，真的要我說實話，我會說，我常常會拍這些小鳥們，拍到殺氣上來，挫折感是無限上綱。這些鳥雀完全不像你想得那麼笨，牠們很討厭人家盯著牠們看，當然更討厭有人扛著一管加農砲瞄準牠們。大山雀算是最會吃也最愛吃，個性上也算夠大膽了，但是想要拍好牠們，那個難度一直都在。
觀察這些野生鳥雀的行為反應，其實是很有趣的事。這中間很有挑戰性，因為牠們的反應通常比我更快，即便我只不過是眼神移動而已，牠們立刻就會停止啄食，毫不給面子的迅速飛走，完全不會念及我是那個掛食物，每天準備美食招待牠們的人類。
只是常常讓我覺得好笑的是，這些小傢伙們非常會吃，吃完了居然也會再要。當然這不是在演電影或是在寫童話故事，這些疑心病很重的愛吃鬼，牠們是絕對不會飛到你的頭上、或是停在你的肩膀上，撒嬌的跟你說，
「倫家東西吃完了。」
畢竟我也不是白雪公主，可以讓小鳥兒停在手指上，這種畫面都是騙騙小孩的，電視看看就好，千萬不要當真。當食物沒有的時候，我會聽到的是一種比較激動的叫聲，那叫聲不是在唱歌，而是嘰嘰喳喳的抱怨，鳥食空了、鳥食空了。
這時候我當然會放下手邊的工作，重新在樹枝上掛上另一串新的鳥食。通常只要我一走進屋內，關上了門，這些小傢伙就會立刻朝鳥食飛撲過去，繼續開心地大啄特啄。只是當我轉身去拿起相機，對不起，非常的現實，全都就又都飛走了，就剩我自己盯著在風中搖曳的鳥食發呆。不管如何，我還是得承認，這些小鳥雀們真的是我生活裡的小確幸。我不會放棄跟牠們鬥智，哼哼哼，總有一天我會拍到你。
備註：照片說明，由上而下分別為：
長尾山雀Schwanzmeise (Aegithalos caudatus)
藍山雀Blaumeise (Parus caeruleus)
蒼頭燕雀Buchfink (Fringilla coelebs)
大山雀Kohlmeise (Parus major)
知更鳥Rotkehlchen (Erithacus rubecula)
長尾山雀Schwanzmeise (Aegithalos cauda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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