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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打開窗門時總會聞到一股柴火炊煙的香氣這樣的氣味通常只有在入秋後才開始聞得到夜空裡繁星點點對門鄰家的屋頂上空懸著清麗的下弦月。當我深深呼吸著凜冽的清冷空氣時,鼻腔裡卻只有聞到柴火的芳香。而這種來自焚燒柴薪的香味,總是會讓人感覺到歲月從身邊走過。你抓不到歲月的身形,可是你能感覺它從你身邊悄悄走過。不是每一件事都會留下具體的痕跡,然而通常是那些沒有痕跡的記憶,卻是比那些具有形體的事物更讓你永遠忘不了。許多鄰居都已經開始使用壁爐了,不過我卻還是只有轉開暖氣開關。畢竟一個人在家過日子的時候,很多事情我都挺怕麻煩,凡事只求個能簡則簡。

 

 

上禮拜四自己獨自參加鄰居漢娜的葬禮,這是我所參加的第二個鄰居的葬禮。漢娜的過逝雖然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不過她這樣突然的過逝,還是讓許多鄰居感到非常意外。在墓園的小教堂裡,我看著前方她的棺木,小小的一個棺木裡,好似裡頭躺著不過只是一個孩童。我知道裡頭躺的是曾經瘦小病苦的漢娜,我甚至不知道躺在裡頭的她是否又失去另外一條腿?我沒有問,然而也不需要知道了。

 

 

牧師用低沉的嗓音,緩緩的講述她的生平。不同於家鄉的葬禮,德國的葬禮是非常安靜而肅穆。沒有人會嚎哭,但是臉上的神情亦足以說明那樣的悲傷。聽著牧師的悼詞,我只感到有一種很深的悲哀。一個人的一生,那麼長的歲月,那麼多的悲歡情仇,怎麼可能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就能夠講得盡呢?除了漢娜的丈夫之外,她在世上再也沒有任何的家人或是親屬,沒有親戚也沒有子女。漢娜的先生自己也是如同風中殘燭,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他說過話了。老先生只有在報紙上刊了一則訃聞,訃聞裡只寫道

 

 

Bis   bald,我即將隨你而去。」

 

 

他便把自己關在家裡,不想見任何人,也不希望有人去慰問他。他一直都是很退隱沉默的人,非常拘謹也不喜歡與人互動。尤其是這兩三年來,他們夫妻都飽受病苦,於是這樣的情況變得更嚴重,讓人更不知道該如何與他們互動了。

 

 

幾次我看到坐在最前方的老先生,似乎正拿掉眼鏡在擦淚,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沒聽到任何啜泣的聲音,可是我看到他的雙肩顫抖了好幾次。我覺得鼻酸,只能強迫自己仰頭看著教堂屋頂的彩繪玻璃,想要藉由那樣炫麗的色彩,來轉移自己那些壓抑的情緒。我想起那些跟著漢娜和她的先生一起在夏日裡喝著白酒的記憶,也想起她很高興收下我自己初學作的果醬時的笑容。我們從來就不是那種有密切來往的鄰居,但是肯定又比起更多鄰居還有較多的互動吧。

 

 

葬禮結束後,我遲疑好久,因為我知道老先生古怪的個性,可是我又不願意就這樣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形式上來參加一個葬禮。我看到老先生走了出來,就像從前一樣,我走上前抱住老先生,不需要言語,一個溫暖的擁抱已經是我所能傳達的真切的關心。他亦低聲的跟我說,

 

 

monica,danke dir,謝謝。」

 

 

老先生也應該感到很意外,會有這麼多的鄰居,都是主動過來送漢娜最後一程。我看著帶著氧氣筒的老先生,心裡很難過他已經是如此的衰弱,而且從此必須獨自一個人日子,也沒有人能夠替他分擔這樣巨大的失落。生命中總是有太多這樣的片刻,你無法與人分享,亦無法有人能夠幫你分擔。這是最沉重的時候,而這樣的沉重才會讓你明白自己痛苦的存在。

 

 

我走出墓園,並不打算參加葬禮後、那種習慣上由家屬準備的茶點感謝聚會。只是我沒有想到,突然有一台車在我身邊停住,原來是老先生坐在車上。他怕我不知道在餐廳的聚會,想要提醒我,餐廳就在我的身後。我沒多解釋甚麼,於是跟著車子,轉身進去餐廳,但是心裡對他的堅持感到一股溫暖。

 

 

其實真正讓我感觸很多的,還是那種來自歲月裡的必然。兩個人攜手過一生,總是會有其中一人先走的時候,而在那樣的時刻裡,曲終人散之後,還是得自己去面對那種在自己靈魂深處裡的黑洞。企圖克服那樣的悲傷與失落,從來就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看著那些一幕又一幕的真實,不論我看過多少次,我永遠沒有把握,自己會不會真的那麼堅強。不願意想太多,因為想太多又能有些甚麼用。每個人所能做的,還是只有把握每一個存在的當下,因為,幸福總是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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